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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山村，在地震余波中（6）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出版社：团结出版社虽然整肃了秩序，地震棚里也的确安生了许多，但是，不到两天的工夫，地震棚里的人却溜走了大半。剩下的人，也一派浮动，做着随时撤出的准备。

父亲觉得事态严重，便带领支部一班人挨家挨户去做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便也尾随在他们身后。

父亲说，防震棚里条件是差一些，我们支部有责任，但是请你们放心‐‐茅厕，我们马上就修；至于里边不像话的事，我们组建个巡逻队，进行夜察。我们保证让你们住得安安生生的。

再安生也不去了。人们回答道。

为啥？

问老人，老人们说：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早活够了，巴不得死呢。但是不能死在外头，孤魂野鬼的，下辈子不好淘生哩。死在家里才安逸哩，就像你祖母，死也要靠在自家的被垛上。

听了这样的话，曾祖母安静而美丽的遗容竟一下子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老人们说得对，一辈子在风雨中飘零，老了老了就应该死在家里。便在父亲身后，偷偷地点头。

问小的，小的说：奇怪了，咋不到防震棚就会死？啥叫死？

我便插话道：&ldo;就像明雁那样。&rdo;

小的竟说：明雁多有气性，搁着咱，咱也会那样。

听了小孩子的话，父亲半天说不上话来。临了愤愤地说：&ldo;小兔崽子，你要是真的知道人死了是咋回事，就不这样说了。&rdo;

问到青壮年，他们反问道：总说有余震余震的，咋这么多日子了，咋没啥感应？

父亲说：大小余震都三四次了，因为离得远，震感不明显就是了。

既然地震的中心不在咱这儿，还整天凄惶个啥？不是没病找病吗？

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下次就震在咱这儿呢？不得不防哩。

即便是真的震在咱这儿，那防震棚也不去住了‐‐老辈子人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想啊，那么多人放过炮都没出过差错，咋一轮到天林，就被炸死了？那是天林的命，他命该如此哩。再说，咱山里的人命贱，就是阎王爷都懒得搭理咱。阎王爷稀罕的人是啥样的？是像柱儿那样的要啥有啥的人。再说，咱平常的日子过得这么寒酸，不死不活的，就是真的被震死了，又有啥可怜惜的？反倒省心了。

人们&ldo;再说&rdo;得比父亲还振振有词，木讷的父亲反而无话可说了。无可奈何地说：&ldo;我们支部可都是为了大家好。&rdo;

大家说：&ldo;这还用说，我们当然知道。&rdo;

&ldo;既然知道，就应该跟我们回去，不然上边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就没法交代了。&rdo;父亲乘势说道。

&ldo;当干部的就真神附体管得了生死了？屁！&rdo;大家有些不耐烦了。

见干部们并没有把回到家里的人劝回来，那些在防震棚里观望的人，也呼啦一下走光了。

父亲对干部们说：&ldo;群众不理解可以，但是咱和咱的家属可不能像群众一样没觉悟，咱必须坚守在防震棚里。&rdo;

&ldo;支书，那你可就错了。&rdo;干部们齐声说：&ldo;咱要是再待在防震棚里，群众就瞧不起咱了，认为就咱们怕死哩。&rdo;

父亲半天不说话，最后，气急败坏地吼道：&ldo;那你们就都他娘的滚！&rdo;

这之后，雨越下越大了，防震棚里就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坚守着。我感到他真是可怜，便踅回来陪他。他愣了一下，问道：&ldo;你不是总嚷嚷不怕死，要睡到屋里去吗，咋又回来了？&rdo;

&ldo;那是两码事。&rdo;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