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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起,就开始陆续有了欠数……』马长生说到,『这些欠数,就算是到了兑现的时候,也往往是兑不足数的,能拿七八成便是极好了,多数只能拿一半……甚至更少,只能兑出三四成的也是常见……』
『你……你们……这兵饷些年都没有给?!』高顺捏着木牌,看着木牌上面的墨字,忽然觉得非常的刺眼,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高顺知道有问题,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马长生低着头,『今年的……就给了三个月的……就在开拨的时候给的……』
『……』高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火把噼啪有声。
队率曲长都是如此,那么普通兵卒是怎样也能猜得出来了。
『这些……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说?』高顺捏着木牌,『为什么不去找大都护述说?!』
马长生回答道:『去了,有兄弟去了……大都护很愤怒,然后就有小吏表示是他记账错误,大都护让人打了小吏一顿,补齐了那兄弟的兵饷……只不过后来,那兄弟在一次出值巡弋的时候,夜里据说是遇到了野狼,死无全尸……』
『野狼?』高顺问道。
陈三郎在一旁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也是去讨了兵饷,钱倒是要回来了,可是第二天他去市坊的时候,就被一个疯子捅了一刀……随后那个疯子当场就被杀了……』
『疯子……』高顺便是再傻,也知道在闹市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所谓的持刀疯子,是如何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原本吹拂的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云层如同铅块一样压在头顶,似乎阻挡着黎明的到来,沉闷的空气犹如石块一般,压的原本在西域高原上就有些气闷的胸腔就像是被这些石块塞满了一样,连呼吸都艰辛无比。
『万般皆苦,世事艰辛,』高顺仰着头,声音低沉,『但不能成为尔等为恶的理由!昔日黄巾贼,也是多有冤屈,饥不得食,衣不得着,可这并不能成为那些黄巾贼去劫掠他县,去抢夺地方的理由!你们为什么不等……』
高顺说了一半,却停顿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要说即便是有这些兵饷欠帐,等战后封赏也不会少……
但是很快高顺就意识到,兵饷都能欠,又有什么不能欠?
『你们不应该这么做!』高顺沉声说道,『这么做和贼匪何异?!你们放心,这些欠钱,我替你们收着,到了回旋之时,我替你们去讨要!一钱都不会少你们的,就算是大都护不给,我高顺也贴补给你们!』
不能做的原因,并不是高顺对于车师人多么有爱心,多么圣母情节,而是所谓的『杀俘不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然金子河城的车师人最后选择了投降,那么可以对于这些投降的人进行一定的处置,但是不能全数杀戮,这样才能使得后续的城池之中的人会愿意投降,要不然车师人知道了投降也是死,那么就意味着将来的战斗没有车师人会投降……
也就等同于意味着高顺等人所要面临的战斗会更加的困难,死战也会更多,伤亡什么的自然也就是更大。原本只需要对抗一部分的车师官吏将领,结果可能就变成了要对付更多的车师人,甚至有可能会变成车师全民皆兵的情况。
这些眼前的钱财,却可能导致后续战局恶化,并且这些军校不听号令,不遵约束,这才是高顺所愤怒的最大原因。
『将军!』虽然高顺如此说,马长生脸上却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什么喜色,而是摇头说道,『将军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告诉将军这些,并没有让将军讨要垫付的意思……更何况,这些欠饷也不是一个两个,更不是一月一年……将军手下也是要吃喝用度,将军纵然可以垫付一时,终究无法垫付一世……除非将军可以兵谏大都护,然后杀了……』
『放肆!』高顺怒喝道。
马长生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拜倒在地,『卑职僭越了……卑职死罪。卑职不敢妄言脱罪,只求将军看在家中老幼份上,将这些钱财补了我等所欠兵饷……卑职便是以死罪之身,追随将军,纵是战死沙场,亦是无憾!恳请将军成全!』
其余军校也是陆续拜倒,齐声而道:『恳请将军成全!』
冰冷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敲击在兜鍪上,流淌在盔甲上,也跌落在地面上。
在雨中,高顺仰头望天,默然无言……,!
东西却摆在地上。
说是违抗命令么,滥杀无辜么,但是在上城区的这些车师人里面也找出了一些车师人的兵器……
当然,这些兵器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年头,有钱人身边没有什么配刀枪的护卫,单身独行的话,恐怕出了城不远就会消失了。
高顺站到了队列面前。
血腥味刺鼻,粘稠的血液浸染在街面,沿着沙土渗透进去。
天上的乌云翻滚着,没有半点的星光,只有火把在夜风之中拉扯着,也拉扯着周边的人影,就像是要将人扯出鬼样子来。
不需要马长生等人做什么『补充』说明,就是看一眼当下的局面,再看一眼那些『贼子』的头颅,基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高顺依旧不能理解。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为什么?!』
『……』众军校沉默着。
高顺缓缓的抽出了战刀,战刀的锋刃在火光之中闪耀着幽幽的寒芒,『高某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把刀上要染上袍泽的血!说!到底是为什么?!』
马长生微微抬起头来,『将军,我家里有一个瞎眼的母亲,还有一个瘸腿的弟弟……』
高顺冷笑着,将战刀微微抬起,『然后呢?家境就是你违抗上令,肆意屠戮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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