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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命舱（第2页）

夜幕下的近海，一颗黑色的脑袋浮出水体，拖着滚圆的身躯爬上冰面，那是一只饱餐归来的阿德雷企鹅，欲趁海水未冷前返回族群。

“刮——刮——刮——”

冰面上，一声声沙哑的鸣叫不绝于耳，似在对不远处那群钢铁怪物发出抗议。

半年前的某日，十艘五十万吨级的远洋货轮在南极半岛停靠，之后的五个月里，那十只钢铁巨鲸横穿坠克海峡、夜以继日地往返于十八区与南极半岛，将一个个鹅卵状的庞然大物运送至南极人迹罕至的内陆。

如果企鹅具有人类的智识，它们会惊异于那些巨卵的魅力。

那洁白无瑕的椭球体简约且神秘，它们蕴含了世界最前沿的生物学与计算机科学知识、集科学之树百年结下的硕果于一身，被誉为十三世纪人类科技的巅峰之作——

封闭式生命维持仪，由中子星科技公司独立研发的全感VR设备，简称“生命舱”。

机舱底座呈银白色，上面镀刻有“中子星”的英文缩写“NS”，一枚中子星标识位于机舱正中，星体被舱门与底座交接的缝隙斜穿而过，设计得简洁流畅，远远望去仿佛无数颗中子星同时放射脉冲。

此刻，一亿台生命舱整齐地码列在极寒冻土之上，从万米高空俯视，白色大陆如同遍布鹅卵的温巢。

巨卵内，来自世界各地的一亿名参战者已经准备就绪，各自怀着忐忑的心，聆听耳机中冰冷平静的战前宣言。

南极大陆，这块蓝星最后的净土，如今已不再享有宁静。

“如果提前了解了我们要面对的人生，我们还是否有勇气前来？谨以此问，作为礼物送给今天的你我，送给此时即将步入圣战的每一位勇士。”

亿万副耳机中，不同的语言，传达着同一个温柔的女声，如数码般虚幻。

方艾默默地听着，本没打算仔细琢磨那人工智能究竟在说些什么，可当“圣战”二字流进耳朵时，却还是忍不住眉毛一挑。

似乎感知到了方艾的疑惑，那个声音解释道：“‘圣战’一词本是教宗用语，用神圣的外衣迷惑众生，让他们甘于为虚幻的神明战死。

“由古至今，纵观蓝星文明史，伟大的战士从来都是为国战死、为信仰战死、为王的一句豪言战死，但其中却鲜有人为自己而死、为自己而战。

“在混沌的古代，为自己而战甚至是一种可耻的背叛，一种自私懦弱的表现，就像绝对服从被设定为士兵的基本守则一样，弃王而逃的士兵永远不会名留青史。”

呵，弃王而逃的士兵压根也没想过要名留青史……方艾在心中冷笑着吐槽。

“早在三百年前，随着人类文化的普及，厌战的情绪开始在各邦行伍之间蔓延，我们在手指扣动扳机时会犹豫，我们看到同类的脑浆会眩晕，我们被武装到牙齿，却宁愿浪费千百颗子弹也不愿直面所谓的敌人。

“我们之中甚至有人在战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这是人类的退步吗？显然不是，武器的意义越来越趋向威慑，世界的秩序也越来越趋于和平，现代人类已不需要野蛮驱动的搏杀，我们应对战争思考、对彼此忍耐，三百年前尚且如此，在蓝星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更不必沾满鲜血。”

与此同时，蓝星另一端，第五区，某地下工事。

“‘不必沾满鲜血’？”一个略为沙哑的男声重复道，“整个世界都快要达到了沸点，难道只消缩进铁壳里打上一架就能平息了事？扬汤止沸罢了，人类正享受着的和平，不就是用鲜血换来的么？”

Amy却并未收到这条来自北极圈的质问，声音温柔依旧：“然而就像我们所知道的，曾空前团结的人类却在对抗自然的战役中惨败，我们没能赶在化石能源枯竭之前迎来新能源时代的曙光。

“我们的生活会倒退、我们的经济会崩塌，最为严重的是，蓝星现有的能源已不足以维持人类的消耗，至少不足以维持巅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