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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云而起的太清阁往下看去,城市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睡,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
夜风微凉,披甲的人在阁上俯瞰,风扯着他赤红色的大氅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宽袍广带的男人拾级而上,在披甲的人背后长揖为礼。
“他们说先帝最后的日子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他自己的城市。”
披甲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据说是整个天启城里最高的地方,说是太清阁,其实倒像是座塔了。”
宽袍男人答也答得漫不经心。“真安静啊。”
“怎么会安静?”宽袍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却带着毫不顾及的嘲弄,“这里可是天元,天下权力的中央,无声处亦有雷霆翻滚。它是头睡着的狮子啊,睡醒了,还是要吃人的。”
“深夜来,有什么事?”
“不是大事,不敢在大人出神的时候骚扰,这个规矩,小人知道的。有线报来,前方的形势已经是一触即发,我想有人准备称自己为王了。”
披甲的人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而他的瞳子色作深褐,极亮,仿佛燃烧的炭:“我的手下准备效忠太后,而后带着我我的将士来帝都勤王,并且杀掉他原本的主人,把我的人头献给太后么?”
“嗯。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今的借口,是有人监军不利,昏庸无道,乃至于今春各地饥民多有饿死。所以有一些人准备请您逊位。”
披甲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还没有死,他们便终究是奴婢,还是让我的奴婢被民众托举着进宫,变成新的的主人?”
“没办法,各军的请愿确实如此。”
披甲的人摇了摇头:“知道他是个废物,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奴婢,不肯相信他废物到了如此地步。”
“危若累卵了,请王爷早做决断。”宽袍的人长拜。
“你说我们该如何?”
“只要王爷的军旗重新插在山海关的城头,我想没有人敢于再提逊位的事。”
披甲的人不回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良久,他低声问:“我们被困在帝都,已经快一年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便是一年了。一年之前,是我跟着王爷把军旗插在了帝都城头。那一幕小人终生难忘。”
“我们取得了帝都,也大胜了诸侯,却不能回返,成为笼中的困兽。”
披甲的人呵呵冷笑,“我戎马一生,这一步棋走得拙劣了,未免让人耻笑。”
“五千骑兵的奇袭,潼关血战的大胜,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便也没有人敢耻笑。不过这步棋,确实走得太急。以如今的形势,我们继续占据帝都,并无极大的好处。皇帝虽则在我们掌中。
然而诸侯对于皇帝也未必有多少忠心,我们手里这个人质,用处不大。
诸国大军把我们割开,我们只能靠着天元的资货自养,最近兵员的补充也变成了难事。”宽袍的人再次长拜,“小人再请,王爷速做决断。”
“世人真是蠢材。”披甲的人冷冷地说。
“是,小人也是如此以为的。”宽袍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两人相对而笑,笑容森冷而目光温暖。
“终于要放弃这座城市,王爷觉得可惜么?”宽袍的人挥手指向远方,“毕竟是万城之城的天元啊,若是比做女人,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这里楼阁勾连锦绣如云,美女皆行列而过,若说富贵乡,宛州南淮也不过如此吧?而我们来了,却终要走。”
“是的,有点可惜。”披甲的人点了点头,“不过要女人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终究是很难。
再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是个披甲的人,不是身着绫罗的人,我知道这个城市的土地每一寸得来皆有我麾下子弟的血,我还不至于把一片浸满血的土地看作女人的胸口,赖着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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