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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贾氏叹息道:『如今关中制,「授田于民」,「以考课而代举荐」……如此种种,确如曹公所言,乃釜底抽薪,坏我千年根基。然其势已成,恐非人力能逆。曹公欲聚残力相抗,亦是尽人事。』
『人事?哈,这是人命啊!』座下有人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郗虑缓缓开口,气场平稳,『若观其表,乃曹公借天子威权,行最后一搏……若查其实,乃新旧之争,道统之所系!』
华歆坐在一旁,原本也是沉静不语,待听闻郗虑言及『道统』二字,才是点头说道:『鸿豫所言甚是!吾等士族赖以存身之「礼法尊卑」,如今被关中所破!名器之藩篱毁于一旦,此乃‘器’与‘道’之大变之局也……汜水之战,无论曹斐谁胜谁负……天下,哎,这天下,已是不同往昔了……』
一名士急急问道:『这……如今,吾等当如何自处?』
郗虑沉吟少许,开口说道:『当静观其变。一不可螳臂当车,徒惹杀身之祸,亦不可蛇鼠两端,届时胜负一定,则自害也。吾等当谨守本职,不妄议诏书,不主动附曹,亦不显亲近斐氏。效持盈定倾之术,待尘埃落定。』
华歆补充说道:『除此之外,亦需留意陛下!陛下乃天下名器所系。无论将来谁主许都,天子若在,吾等士大夫便仍有道统可依,有谏诤之途可循。若陛下有失……则真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矣!故暗地里,当留意宫禁,若有危及陛下性命之虞,或需设法保全。此一为忠君,二亦是保吾辈士人立身之根本也!』
众人深以为然,又是详细商议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策略就是『守阙』。
守住官僚体系的门槛,保住『士大夫』这个身份,以待新主。
天子在他们眼中,更多是维持『道统』合法性的象征符号,其人身安全的价值,大于其实际权柄……
许县之中,夜色如墨,各府密室的烛火终将熄灭。
然这暗流汹涌的推演与算计,已将大汉王朝最后一点凝聚力的假象撕得粉碎。
保皇者图存君而不得其法,欲降者谋保家而失其节,持中者求存身而丧其锐。所有人都在末日棋局中,依据自身对时局的冷酷解读,落子于那即将崩塌的棋盘之上。
……
……
夜色笼罩,一乘不起眼的青幔小车,碾过郊野荒径,停在一处简朴的茅舍前。
玄衣佩剑的身影掀帘而下,正是曹操曹孟德。
他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柴扉之外,望着窗棂透出的昏黄灯火,那握惯了剑柄,批惯了朱砂的手,竟在袖中微微蜷起,似有千钧之重。
良久,他终是抬手,轻叩门扉。
『吱呀——』
一声,院内门扉半开。
于昏光中现出一位妇人身影,荆钗布裙,难掩眉宇间刻骨的清冷与疲惫。
曹操举火,照亮自己的面容,勉力一笑,『夫人,别来无恙乎?』
丁夫人抬眼看清来人,眼中无惊无喜,亦无怨怼,唯余一片沉寂的死水,『你来作甚?』
曹操略有尴尬,『于此……这非待客之道罢?』
丁夫人默然前来,开启柴扉,然后便是侧身让开,不发一言,径自坐回屋内,坐于织机之前。
机杼声复又响起,单调而固执,仿佛在织着一匹永远也织不完的哀伤。
曹操默默踏入,掩上门扉,环顾四周,片刻之后轻轻一叹。
屋内陈设简陋,唯织机旁一盏油灯,映着丁夫人专注而疏离的侧影。
曹操解下佩剑,置于门边矮几,沉重的铁器与木几相触,发出一声闷响。
丁夫人手下的机杼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复又接续,节奏未变。
曹操自己寻了一张旧椅坐下,就在离织机不远不近处。
目光落在丁夫人灵巧却枯瘦的手指上,那曾经为他缝补战袍,抚育子修的手,此刻只与冰冷的梭子为伴。
曹操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作一片沉默的礁石,沉在胸中。
机杼吱吱有声,宛如多年积攒下来的情绪,如同浪潮一般涌动不休,终使得曹操轻咳一声,打破死寂,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夫人……近日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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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废话。
可是除了废话,曹操又能说些什么?
亦或是说天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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