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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西湖边的桃花固然令徐志摩心喜，桂花、梅花，乃至红叶、芦花也都是他爱的。他的家乡海宁硖石离西湖那么近，在短短的一生中，他一次次地来饱餐西湖风色，并多次与喜欢的老大哥胡适相约在西湖，1923年9月那次，他还留下了一本名为《西湖记》的日记。当时胡适正在烟霞洞养病。中秋节，他们本来相约一起在烟霞洞赏月，因为他从海宁到杭州太晚了，没有去成。徐志摩在日记中说：

那晚在湖上也玩得很畅，虽则月儿只是若隐若现的。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满天堆紧了乌云，密层层的，不见中秋的些微消息。我那时很动了感兴‐‐我想起了去年印度洋上的中秋！一年的差别！我的心酸得比哭更难过。一天的乌云，是的，什么光明的消息都莫有！

我们在清华开了房间以后，立即坐车到楼外楼去，吃得很饱，喝得很畅。……到九点模样，她到底从云阵里奋战了出来，满身挂着胜利霞彩，我在楼窗上靠出去望见湖光渐渐的由黑转青，青中透白，东南角上已经开朗，喜得我大叫起来。我的喜欢不仅为是月出，最得我痛快的，是在于这失望中的满意。……

我们站在白堤上看月望湖，月有三大圈的彩晕，大概这就算是月华的了。

然而，月亮不久又被乌云吞没了。不死心的徐志摩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雇了船，往湖心而去。&ldo;三潭印月上岸买栗子吃，买莲子吃；坐在九曲桥上谈天，讲起湖上的对联，骂了康圣人一顿。&rdo;回头听到桥上有一个老翁&ldo;涩重的语音听来很熟&rdo;，定眼一看正是他老师的老师康有为。一个又一个的&ldo;很&rdo;字，将他的性格、面容、心情仿佛全都勾了出来。

次日，徐志摩动身去烟霞洞，路上先逛了雷峰塔，感叹其&ldo;神秘的庄严的美&rdo;，不过他已发现塔里面四根大砖柱已被拆成&ldo;倒置圆锥体形&rdo;，&ldo;看着危险极了&rdo;。塔下，&ldo;有七八个鹄形鸠面的丐僧&rdo;，张开破袈裟，念佛要钱，他却认为颇有诗意。也许那就是我们今天习见的假和尚，也说不定，诗意是没有了。还有人拿着蛇，说是白娘子神话中的&ldo;小青蛇&rdo;，叫着放生，让游人出钱。随后，他用杭白作诗一首，由多情的妖魔白娘娘被压在雷峰塔底，感慨在南屏晚钟声里，只剩下残败、凄凉的古塔。

等徐志摩到了烟霞洞，胡适和商务印书馆的元老高梦旦他们却游花坞去了，他喝了一碗茶，捡了几片大红叶，匆匆下山，以香蕉、月饼代饭。

9月底，徐志摩约了任鸿隽、陈衡哲伉俪，胡适和他的曹表妹，还有汪精卫、马君武、陶行知（那时还叫陶知行）等名流，到他的故乡看一年一度的钱塘潮。10月1日，他又被胡适他们拉到了杭州。在&ldo;楼外楼&rdo;吃蟹，他发现&ldo;美男子&rdo;汪精卫是个大外行。&ldo;湖心亭畔荡舟看月。三潭印月闻桂花香。&rdo;大约补了中秋夜的遗憾。

10月20日，他又一次和胡适、朱经农等相约在西湖&ldo;寻快活&rdo;，他们下榻在新新饭店，夜深，二更时分，他和胡适远眺湖、堤和倒影在湖中的堤影，&ldo;清绝秀绝美绝，真是理想的美人，随她怎样的姿态，也比拟不得的绝色&rdo;。一时动了心，想出去&ldo;拿舟玩月&rdo;，最后还是辜负了湖光、月色，不曾去偷尝&ldo;西子&rdo;的梦情。

第二天，他们先是游湖，上了湖心亭，&ldo;湖心亭看晚霞看湖光是湖上少人注意的一个精品‐‐看初秋的芦荻，楼外楼吃蟹，曹女士贪看柳梢头的月，我们把桌子移到窗口，这才是持螯看月了！夕阳里的湖心亭，妙；月光下的湖心亭，更妙。晚霞里的芦雪是金色；月下的芦雪是银色&rdo;。胡适和他讨论起莫泊桑对月光的描绘，曹表妹唱起了&ldo;婉曼得狠&rdo;的《秋香》歌。他说在三潭印月，他不爱九曲、三潭之类，而爱在月光下看雷峰塔静极了的影子‐‐&ldo;我见那个，便不要性命。&rdo;还有晚上雾霭苍茫中的阮公墩。他用一个&ldo;嫩&rdo;字来形容中秋的西湖。

那几天，他们还到过西溪、花坞，花坞的竹林、西溪的芦荻，他说是&ldo;数大&rdo;之美。对于花坞的竹子和那一带的风色，他无不叫绝。但他说与其白天去西溪看芦花，不如月夜泛舟湖心亭看芦花，近便又经济。有一天晚上，他们还爬葛岭，上初阳台。而今物是人非，虽然我常爬宝石山，上初阳台，逛西湖，可是再也找不到胡适之、徐志摩当年的踪迹，更不用说他们当年的感觉了。

1924年4月14日，徐志摩陪同印度诗人泰戈尔在西湖游玩了两天，1925年他似乎没来西湖，却接连写了《再不见雷峰》《烟霞洞看桂》等多首诗。1926年2月中旬，一个有风有雪的雪天，他来到杭州，也不忘去灵峰探梅，坐在轿子里，&ldo;脚冻如冰，手指也直了&rdo;，《梅雪争春》诗所写的就是他的亲历。当天，他和胡适一起去肺病医院看望了郁达夫。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折一枝梅花，寄一封&ldo;没字的梅花信&rdo;给爱得死去活来的陆小曼。

这年夏天，徐志摩再到西湖，那正是与陆小曼发生婚外恋，难分难舍又遭遇阻力时，他盼望着情人的到来，焦虑，不安，心里升起了许多的凄凉。在&ldo;楼外楼&rdo;微醉时他尝到了凄凉味，他到满觉陇寻访桂花，村姑告诉他，几天的连绵风雨，早桂都完了。触景生情，他的诗中就有了花也憔悴、人也憔悴的意味。在烟霞洞和朋友闲谈，一句&ldo;红蓼红蕉都死了，紫薇也叫虫咬了&rdo;，竟也使他&ldo;怅触&rdo;，写了难得的一首旧体诗，其中有&ldo;秋雨横斜秋风紧&rdo;&ldo;有人独立怅空溟&rdo;等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