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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失火之日（第1页）

在这种剧变的时刻，将一切残酷的真相（诸神的离去、火焰的消失、普罗米修斯的获罪）坦诚说出，只会带来部落的瞬间崩溃。

在人类文明的开端，这些领袖们，便已经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很多时候，欺骗确实是一种...

普罗米修斯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穿过神殿那由星辰镶嵌而成的长廊，每一步都踏在宇宙初开时便已铸就的光纹之上。两侧浮雕缓缓流转，刻画着诸神创世、降魔、定序的伟业，而此刻，他的名字也将悄然镌入这永恒的叙事之中??不是以叛逆者的姿态，而是作为人神之间的桥梁缔造者。

风从奥林匹斯山巅吹下，带着神息的芬芳与雷霆余韵，拂过他的肩头。他知道，这一去凡间，便是万民命运转折之始。那“约”的建立，不只是仪式的开端，更是秩序的重塑。人类将以信仰为纽带，向诸神献上敬畏；而诸神，则须依循宙斯所立下的正义法则，不得再肆意降灾于无辜。这看似微弱的平衡，却是他耗尽心智才撬动的一线天机。

他未敢直接降临人间，而是先至埃特纳火山深处的秘密洞窟??那是他昔日藏匿火种之地，如今已成为人类最早知晓祭祀意义的圣所。洞壁上仍留有炭笔绘制的星图与符号，是第一批智者在他指引下记录下来的神谕雏形。几个年老的祭司早已在此等候，他们双目失明，却因心灵开悟而能感知神意。见普罗米修斯现身，纷纷匍匐在地，口中低诵：“父之使者降临，光明重临尘世。”

“起来吧。”普罗米修斯轻声道，“你们已非奴仆，而是启蒙之灯的执掌者。”

他取出一块由星辰碎片熔炼而成的石板，上面刻写着祭祀的完整仪轨：首月与终月的第一日为“圣启之日”，最后一日为“归敬之时”。七日之前，各部落须洁净身心，禁食酒肉，孩童停止嬉戏，战士收起刀兵。届时，族中最健壮的公牛将被牵出栏圈，其角缠以金丝，额系橄榄枝，象征对神王担当与守护的敬意。宰杀之时不得见血飞溅，须以银刃缓割，使生命如晨露般悄然归还天地。血流入青铜盆中，洒于祭坛四角；肉分七份，一份焚于火中升腾供神，其余六份赐予长老、孤儿、外邦旅人、守夜人、病患与孕妇，体现神恩之广布。

“此非献祭，乃共餐。”普罗米修斯强调，“神享其灵，人承其德。若有人只为取悦神明而独占祭肉，此人便是亵渎者，必遭天谴。”

老祭司们颤抖着接过石板，泪水滚落于岩面。他们明白，这套仪式背后隐藏的是前所未有的政治智慧??它将分散的部落用共同信仰联结，使原本各自为政的小民逐渐形成“人类”这一整体概念。而当所有人在同一时刻仰望天空、点燃圣火、呼喊神名时，那种集体意志的力量，足以让最冷漠的神?也为之侧目。

接下来的日子，普罗米修斯游走于大地四方。他在尼罗河畔教导埃及人如何建造高耸的方尖碑，在两河流域指导苏美尔工匠铸造铭文铜钟，在爱琴海诸岛建立环形祭坛，令人们围坐成圈，齐声吟唱赞歌。每一处圣地的设计皆暗合星象运转，使得每逢春分秋至，阳光便会精准穿过神庙门楣，直射祭坛中央的神像双眼??仿佛神真的睁眼俯视人间。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欣然接受这份“恩典”。

在北方极寒之地，有一支名为“霜语者”的部族，他们的祖先曾亲眼目睹提坦之战的余波，因而深信诸神不过是更强大的暴君。其首领卡奥斯?维克托站在冰崖之上，冷眼望着普罗米修斯带来的火把与经文。

“你说神要庇护我们？”他声音如裂冰，“可我父亲死于雷击，母亲葬身洪水，妹妹被阿瑞斯的战马踩碎胸膛！你所谓的‘约’，难道能让死者复生？”

普罗米修斯沉默片刻，摘下披风，露出左臂上一道贯穿骨肉的旧伤??那是当年盗火时被赫菲斯托斯铁链灼烧所致。

“我能给的，从来不是奇迹。”他说，“我只是让你们不再毫无意义地死去。过去，一个神?心情不佳便可毁灭百城；今后，若再有神无故加害凡人，你们可举此约书于祭坛之上，呼唤我的名字。我会亲自赴奥林匹斯申诉，哪怕面对雷霆之怒。”

卡奥斯盯着那道疤痕良久，终于低声问：“那你呢？你究竟是谁？为何替我们奔走至此？”

“我是背叛者，也是父亲。”普罗米修斯答，“我创造了你们的形体，也偷来了灵魂的火焰。我不求你们崇拜我，只愿你们记住：即使身为凡人，亦可抬头直视神座。”

那一夜，霜语者点燃了第一堆祭祀之火。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千年不化的雪原。

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端坐于黄金throne之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旋转的水晶球，其中正映现出人间各地升起的袅袅青烟。赫拉立于其侧，眉宇微蹙：“你真打算遵守这个‘约’？任由那些蝼蚁以仪式约束我们？”

“约束？”宙斯轻笑，“他们约束不了任何一位真正的神。但他们创造了一种‘期待’??一种我们必须回应的期待。当千万人同时祈祷，信仰之力便会凝聚成实质，哪怕是最顽固的神，也会感受到那份重量。”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更何况……这是我允许的表演。只要舞台还在运转，演员们自会遵守剧本。而导演，始终是我。”

赫耳墨斯忽然疾步而来，单膝跪地：“父神，冥府传来消息??哈迪斯察觉到近来亡魂情绪异常稳定，许多本该怨恨神明的灵魂竟开始称颂您的仁慈。他怀疑……这是信仰扩散所致。”

宙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连死亡也无法阻断信仰的渗透么？有意思。告诉哈迪斯，让他不必担忧。死者的世界依旧属于他，但若他愿意，也可在冥界设立‘静默祭坛’，供亡魂追思生前信仰。毕竟，连阴影也需要一点光，才能显出它的轮廓。”

赫耳墨斯领命而去。阿波罗忍不住开口：“父神，倘若人类真的因此团结起来，甚至产生超越个体的集体意识……是否会孕育出某种新的力量？比如……‘人类之神’？”

宙斯凝视远方，云层翻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