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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着头,指着下人们那桌上的饭菜给她瞧,“菜蔬都是一样,只是做得没那么讲究。”
九鲤随口笑道:“寺庙里不是常说众生平等么,怎么也是看人下菜碟啊。”
恰好有个做知客的年轻师父走进来,听见这话,便道:“既想要众生平等,那你就别添钱叫另做啊,或者你也到那桌上吃去不就得了?”
九鲤扭头一瞧,这尼姑好像同她差不多年纪,脸若银盘,朱唇皓齿,眉宇中间还生着颗红艳艳的美人痣,神态傲慢俏丽。她没承想嘀咕这一句偏给人家听见了,原是背后说人,所以不好还嘴。
偏娘妆见不得这尼姑无礼,在那桌上冷笑一声,“香客们添钱另做,还不是你们这里先立的这规矩,我们姑娘原没说错,你凶什么?”
那尼姑掉转身正要骂人,忽然又走进来个尼姑轻叱她一声,“静月,不得无礼。”
进来的正是九鲤先在僧房内瞟见的那位清丽的年轻尼姑慧心,记得净真说,她是首座师父,将来是要继任庵主的。果然那静月听了她的话,脸上虽仍有不服,却不敢再与娘妆计较,只走到慧心跟前问:“师姐,慈莲好些了么?我得了二两燕窝,我想拿来叫了意给她煮碗粥吃呢。”说着,她拧起个纸包给她看。
慧心轻蹙蛾眉,“你哪里得来的?”
静月咬着嘴笑,“是方才走的赵老爷送我的。”
慧心目光淡淡地望在她脸上,“怎好收香客如此贵重之礼?改日他再来上香你还给他。”
静月反将两手背在身后,垂下了头,身子歪来歪去地,“我说我不要啊,他说这点东西不值什么,塞在我手上就出门走了。”说着,她又抬起头笑着试探,“师姐,慈莲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不如就留着给她煮粥吃吧?”
慧心默了片刻,望着她温柔一笑,“好吧。”说着,她将饭堂睃一眼,“了意人呢?”
静月也疑惑,“不知道,我在厨房里也没见她。”
慧心便道:“那你把燕窝交给小师妹们,叫她们煮去。”
静月又磨磨蹭蹭不肯,附耳去和她说了两句,九鲤猜她是怕燕窝贵重,不放心小师妹们。二人说着出了饭堂,大概是去寻她们说的那位了意师父去了。
魏老太太笑道:“这了意就是管这饭堂的典座师父,别看她年纪轻轻,却烧得一手好斋饭,咱们这桌菜就是她亲自烧的,我一吃就吃得出来,每回来我都是另添了钱请她烧斋饭我吃。”
幼君笑着不语,见九鲤还扭着头朝那门上看,便轻声唤她:“鱼儿,你不吃了?只顾瞧什么呢?”
九鲤回转头来一笑,“我在瞧这两位师父长得真是好看,这么好的相貌,为什么要出家当尼姑啊?”
魏老太太说:“那个慧心是净真师父从前在寺门口捡来的弃婴,你哪里知道,有些穷人养不起孩子,又舍不得卖,就转往寺庙门口丢。打量着出家人心善嘛,总会给孩子一口饭
吃,慧心就是净真师父亲自养大的。”
“那个静月呢?”
魏老太太摇头,“我上回来是正月里的事,那会没见过她,估摸着是净真师父哪里新收的徒弟。嗨,总归也是可怜人家的女孩儿,不然谁舍得送来做姑子?”
九鲤私想着这静月和自己一般年纪,恐怕比自己还要小个一两岁,从此却要长伴青灯古佛,孑然一身,真是可怜。自然她生在红尘富贵之家,是超脱不了的了,只觉得这山门之中的岁月了无意趣,那些石头菩萨又不会说笑,连件漂亮衣裳也不能穿在身,她无论如何是过不了这种清苦的日子。
她摆摆脑袋,复端起碗来吃饭。
幼君恍惚听见她叹了口气,睇着她好笑,“你这丫头,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
她呵呵一笑,“我不过是在想,那么年轻的女孩子,怎耐得住这山林间的寂寞?”
幼君沉默一会,微笑道:“你怎知人家寂寞?山林自有山林的热闹。”说完,她又瞧着两个进出收碗碟的小尼姑,“你瞧,这么些人呢,师姐师妹们日日在一块论经说法,怎么会寂寞呢?”
说话间吃完饭,彼此也都相熟了,大家都说要走,只那位顾夫人要留在寺中少住几日,就携丫头随那知客静月将大家送至门外。
老太太是个热心肠,因和那顾夫人说得来,便拉着她说家里就是开药铺的,儿子是个大夫,还算有些名气,她若不嫌,过两日便叫了儿子一道来替她家小儿瞧一瞧。那顾夫人自然无可不可,忙千恩万谢地送她登舆。
九鲤跟着走在后头,瞟眼一看,静月正目含鄙薄地打量着自己,心想这尼姑八成还为她方才在饭堂说的那句话生气呢,便有意友善地笑笑,“真是辛苦小师父大太阳底下送我们出来。”
静月歪着鼻子轻哼一声,懒声歪气道:“不客气,谁叫你们供奉了那么些香油钱呢。”
她偏着脸,额心那颗美人痣在阳光里分外鲜活明艳,九鲤暗暗赞叹,真是个小美人,就是脾气太大了些。自觉是自讨没趣,便抿抿唇不说话。隔会发现静月又扭着眼在看她,她便奇怪,“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静月不过是见她和自己年纪相仿,又觉自己的相貌比她不差几分,可人家却生来命好,想必是家中富裕,穿的戴的如此精贵!她心中止不住冒酸气,人又有几分傲,自然不肯如实和九鲤说。
她朝九鲤翻着白眼,低声道:“看你就像个中看不中用的娇娇小姐,我告诉你,菩萨才不会保佑你这样的人,你今日的香啊,净是白烧!”
言讫她扭身仰着头自走了,剩下九鲤满脑袋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62章庵中仙(〇五)
下晌归家,魏老太太特地吩咐让魏鸿送老太太和九鲤一程,于是魏鸿便跟随她们的马车一路到了琉璃街上。九鲤路上就热得口干舌燥,一下马车什么也不顾,只急着奔到后头来吃茶。
甫入洞门,见杜仲在大日头底下趴着,不知在做些什么,她走去看,才发现地上摆着张炕桌,桌上铺着纸笔,他弯在这里原来是在抄书。小时候他就常被庾祺罚抄书,雪地里也跪过,两者相混着罚他还是头一回,再说这都多少年没被庾祺如此罚过了。
她拂裙蹲下,望着他好笑,“你今日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惹叔父生了这样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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