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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姑娘的话,奴才们,今年刚入的宫”
“站你们后头的姑娘,是我的朋友可否帮我好生照顾?”她轻扬唇角,笑脸没变过…
几个小太监似乎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有些警戒地转身去看那个站在他们身后的人,又立刻转回身,低着脑袋,答了声:”是”
“下去吧”汀兰一扬手,几个小太监退着走了两步,擦过她的身边,没有和来的时候一样同她讲笑话,也没有同刚才一样怕她不懂规矩,扯她的袖子,刻意地拉开了些距离,几乎敬畏地低着脑袋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她咬了咬唇角,转过身也准备闪人,却听见那把优雅的声音又扬了起来,”你知道这刻,谁在里头么?”
“……”她刚转过去的身子,在雪地里僵了僵,不敢转回头去看,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也瞧见了,那个立在门边,拿着一件眼熟的白裘的宫女,她还记得那件白裘被他披在她身上时候,毛茸茸的领子,老是让她不舒服地挠脖子,抓得脖口条条红印,下摆还因为某年陪她看烟火烧着了一角,她被烧得拖着白裘到处乱跳,抓着那烧着地方使劲踩了好几脚,才把火给灭了,却见他只是轻笑地隔岸观火,丝毫不心痛她和自己的白裘,她还懊恼地发表了一句由衷的感慨,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女人如衣服了,他窒了窒,随即放大了脸上的笑意,敲了敲她满是歪理的脑袋,却再也不见他换了这件衣服,一如冬就总是披在他身上…如今,还穿着一件烧焦的衣服来见皇帝,她好想贤惠地告诉他,好歹注意一下仪容啦,她很高兴是没错,但是雍正大人不高兴,他们俩就都要爬去午门玩了…
可是,她现在杵在这里,走不到他面前,隔着台阶,隔着门帘,隔着好多人,这些话窝在她肚子里,翻搅过后,吐出来的,只是一阵白色的水雾,鞋子在雪地里磨出几声刺耳的”吱吱”声,她听在耳朵里,任由那声音盖了身后汀兰的话,张开腿就跑开了,那个晚上,她趴在床上使劲咬被子,把他的四字情书翻出来,从头读到尾…
“安好,勿挂”她将信折好了,压在枕头下,她在哪里都能好好的,不用担心,她不惹是生非,安分守己,做完活,她就出去,去霸占他的床,他的衣服,他的人…他也要好好吃饭,衣服堆着,等她回来洗,不要一个人写折子写得太晚,不要喝茶喝太多睡不着觉,不要呆在那个满是她东西的屋子里打喷嚏…她将被子蒙着脑袋,窝在里面,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安好,勿挂,我也是!”
不得不说,汀兰的一句话,很有用,比起她这么久的努力,真的更有效果,自那以后,她受到了无限的”照顾”,没人敢在她面前唧唧歪歪了,没人说她活做的不好了,没人叫她帮手做这做那了,当然,也没人拉她一起偷吃御膳了,没人老生常谈地教她规矩了,也没人上下班同她招呼了,她站在厨房里,没活干,只是多余地站着,她想伸手帮点啥,却被人微笑着推拒开来,从她面前走过的太监们,都是轻轻一笑,低着头,不会再有人扯着她的辫子说她闯祸,之前的小太监,更是能避则避,避不了就”姑娘好”三个字打发了她,
她叹了一口气,接受这等高等优厚的待遇,毕竟,托汀兰的福,来清朝这么久,也好歹有人开始怕自己,敬畏自己了,想想,也蛮华丽的…这样想来,当初雍正大人拖她进来帮忙也没给她啥优厚待遇,只是让高公公带她进来了,就把她丢进”三不管”地带,不愧是严肃的雍正大人…
她当着闲人,格格不入地看着所有人忙来忙去,一路忙到大年夜,她杵在厨房,又觉得自己碍手碍脚,索性蹲在外头搓雪球,虽是大年夜,却因为康熙大人丧事安静得吓人,没有鞭炮声,没有烟火,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想当初,她总是抱怨她家男朋友,每次过年都抛弃她,爬进这个破地方,结果,现在她也爬了进来,他们却还是各过的各的年…大年夜,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夏姑娘”一声来自身后的轻唤让她手里的雪球落了地面,她急忙转过脑袋,看着弯着身子,同自己打招呼的高公公…
“呃?”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身,”公公”
“好似,你没在忙?”他瞧着她身边搓了一个又一个雪球,问到
“呃…我是…因为我…”她看着旁边那些证明她真的很闲的证据,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推脱
“也好,万岁有事让您做”他并不在意那些证物,继续开口说到
“唉?”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雍正大人这个节骨眼能让她做啥事
“万岁要宴请王族,大臣们,现下,差了一道菜”
“……该不会是…”
“蛋炒饭”高公公笑着丢出她脑子里的三个字,让她轻笑了一声,好似这些场景都很熟悉,好似什么都没变,好似这里还是四爷的府上,好似她真的是被借来帮手的小丫头,好似只要一转头,她还能听见一声稚气的童音,叫她一声:”嫖姐姐”然后在她耳边说着,今晚翻墙去他家八叔家的伟大计划…
“要做很多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笑着问背后的高公公,那次她可是做了很多,做到手抖个不停…
“是得不少呢”高公公同她一道走进厨房…
“我就知道!”她好似猜中了电影结尾似地了不起,挽起了袖子,熟练地拿出鸡蛋,敲碎了薄薄的壳,一团圆黄的蛋黄滑入碗里…看来,今天她会好忙,她的手,又会抖上好一阵子了…
耷拉着抖得不行的手,她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夜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半空中还是干净得仿佛一块黑布,没有一块炸开的火花,她看着自己的手抖得心满意足,正准备赶快趴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却看见她面前的道路上,多出一个人影,那人负手立着,似在等人…
她走近了些,看着那身影微微地侧了侧,她再走近些,看着那身影转过身来,她走得更加近些,看着那身影立在自己自己面前,她吸了吸鼻子,微微地福了个身,姿势如同以往一样完全不标准,声音却有些颤:”…九爷”
“恩”他淡淡应下一声,也似乎习惯了她那蹩脚的请安姿势,那总是在自己面前低着的脑袋,那老是一过年就抖个不停的手,张了张唇,吐出一口白雾,她微微抬头看见那雾气仿佛叹息般消散在他薄唇间…
他也不说话,径自转过身去,往前走,她立在原地发了会呆,待他微微侧身来看她,她便马上抬起脚步跟了上去,没让他最后再吼她一次,那句”走不走,别让爷等你”,她实在没有勇气听第三遍…
他看着她提起脚,小跑了两步,自觉地跟了上来,微微舒展了眉头,勾了勾唇角,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她踩着步子跟在他后头,明知道他明天就要动身去西宁,她抓耳挠腮地想说点啥精彩的道别话,但那些一路顺风,旅途愉快的屁话却怎么也跳不出喉咙…
“呃…”她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却让那位往前走得欢腾的大人猛得停住脚步,她正要抬眼瞧他,却被一抹红色拦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突然被揪住了心口,轻易地被酸楚逼到了顶端,两滴眼泪几乎不带犹豫地掉出来,砸在那被他拿在手里,递到她面前的红包上,红纸一瞬间被两滴眼泪给韵了颜色,她的话才发出一个音节,剩下的全部变成了小声的呜咽,在这个说她不爱哭的大人面前,哭得有点颠覆自己以往的坚强形象…
“收好”他的声音有些懊恼,不太擅长应付突如其来的眼泪,只是将手里的红包往她手里塞…
她把脑袋更往自己的方向低,想逼自己压下一点难堪的呜咽,却发现那酸楚越压越浓,化解不开地堆在胸口,这场景隐约的相似,那年她被借去四爷府,手抖得正欢腾,却被他用”牵”得带回了他所谓的”家”,那年迎接她回家的是春桃的枕头,和放在门口的两个包子,那年被他硬塞进手里的红包,早就被她花得一干二净,却一点也没花在他要求她买的衣服上…
“…别哭了”他压了压音调,难得几乎称得上温柔,淡淡地说出三个字,不同于那个雨夜里跳出来的”不准哭”的命令…
她摇了摇头,因为他的话不是命令而大胆地顶了回去,眼泪肆无忌惮地一个劲往下掉,她知道,这次不同,他不能用”牵”得带她回家,她得继续呆在这儿,而他即将离开,她回不去那个有春桃的枕头和一碗包子搁在门口的家,她回不去那个被她扒了青蛙皮,啃了牡丹头的家,就算她拿着他塞来的红包,就算这场景似曾相似,但是,那一年,毕竟是过去了,她回不去那个满是欢笑的那一年…
一只深色的马蹄袖靠上她的脸颊,那有些冰冷的衣服料子碰上她的泪水,开始吮吸,她微微愣了愣,稍微抬了抬头,却见他稍稍弯身,抬起右手帮她擦掉眼泪,她咬了咬唇,没有把头再低下,看着他的手忽轻忽重地在她脸上摩挲,看着他不太适应似地别开脸,看着他的脸习惯性地泛起一阵红晕,他这边小心地擦,她这边却再接再厉地使劲流,直到她把他的袖子哭了个湿透,才收住了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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