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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周围的孩子陆陆续续围拢了过来,齐刷刷地看向梁琇,一双双干净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前两天那个小女孩甚至站了出来,伸出小手握在了梁琇的手心。梁琇这次看得更清楚些,双眼皮,还有一排小白牙,小手有点凉,但是软乎乎。
梁琇忽然想起了幼时北平的那个秋天。
“您怎么称呼?”
“我叫伍兰舟,是这里的院长。”
“伍院长您好——”
这时,小女孩握着梁琇的手掌,轻轻地摇了起来。梁琇又看了眼她,双眼皮,小白牙,笑得甜甜的。
梁琇晃了一下神,她抿了抿嘴唇,“我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帮忙吗?”等过完年,如果工作还没着落,与其闲着,不如过来搭把手。
伍兰舟听得一愣。
“我是说,我得去找份赚得多一点的工作,但是我有空闲的时候,如果这边方便,也许我可以过来帮一点忙……对了,”梁琇补充道,“我在燕京大学读过书,国文英文都还可以。”
伍兰舟一听,只觉得今天真是天降了一份意外之喜,“当然可以,我这边小一些的孩子们,上课都接不上。有老师有课上,没老师就这么呆着,满院子跑。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梁琇,梁山的梁,王字旁的琇。”
和伍院长没再多聊,梁琇就辞别了。
刚走出没太远,突然胳膊后面被什么碰了一下,梁琇警觉地闪身回头,原来是一个乞讨的老妇人。包着满是污渍的布头巾,一身脏得不行,拄着根树枝当拐杖。老妇人又拿手轻轻地碰了碰梁琇的胳膊,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帮帮我帮帮我”。
梁琇看着可怜,伸手掏出一个铜板递给她。
老妇人刚才在远处观察了梁琇很久,觉得这应该是个心善的,只是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就要到钱,合十手掌向着梁琇连拜了几拜,高兴地握着钱,头都没抬就颤颤巍巍地往路对面去。
梁琇眼见着不远处正驶来一辆汽车,来不及刹车,滴起了喇叭。老妇人被喇叭声吓蒙了,挡在路中间愣愣地不动弹。多亏梁琇眼疾手快,几步上前一把将老妇人拽到了路边,才免了一场事故。
“少爷,要不要下去看看?”张直再次扶稳了方向盘,稍稍转头问秦定邦。
秦定邦本来正闭着眼睛想生意上的事,结果刚才车突然急促地鸣起喇叭,他这才转头看向车窗外。原来是一个不看路的乞丐,已经被一个年轻女子拽到了路边。秦定邦又回头看了眼,乞丐向那女子一连鞠了几躬,女子拍了拍乞丐的手,两人就分开了。
那女子身材高挑,压低了帽檐,只晃了个侧脸就转过了街角。秦定邦眼角没由来地跳了一下,“没事了,去怀恩吧。”
“夫人每年都给怀恩送年货,真是菩萨心肠,孩子们吃上这些肉,能高兴坏了。”张直由衷赞叹。
秦定邦“嗯”了一声。母亲心善,想着让这些苦孩子多尝点儿甜少吃点苦。她的善意最后都变成孩子们脸上的笑,让他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暖。
车转眼就到了难童院的门口,他和张直一起下了车,搬出年货,进了院门。孩子们纷纷围了过来,盯着他们拿着的好东西一脸渴望。他心下一软——
只要得空,就多来送点东西吧。
第5章詹四知
年前,秦定邦更忙了。
有的事是不能拖的,拖到年后就失了敬意。
腊月二十六,秦定邦一早就去云台寺、静隐寺等几座名寺,分别送去了丰厚的香火钱。这是秦家每年雷打不动的规矩,不能怠慢。
在静隐寺,秦定邦还和住持素空大师聊了几句。临近年节,寺院香客众多,僧侣们穿梭其中,一派繁忙景象。秦定邦没多打扰,拜别大师后,又驱车去了码头。
秦家在上海打拼了这么久,淞沪会战以前,可真算得上家兴业旺。作为上海顶显赫的家族之一,秦家不只涉足一个行业。如果是在太平年月,这得算是处处开花,而放到眼下的乱世光景,便成了狡兔三窟,西方不亮东方亮了。
世道艰难,秦家早年间和内陆的矿产生意,早都停歇了,面粉厂、橡胶厂,也举步维艰。原料断供,加之横征暴敛,搞得工厂机器一个月也开不了几次。以前面粉厂和橡胶厂都是大生意,结果现在奄奄一息的有出气没进气,是指望不上了。这种情况在上海的比比皆是,如果放到一般的商贾人家,可能早就到了破产的境地。
但是,秦家主营航运的永顺公司,仍能带来不少进项。想当初,国府幻想着拿沉船堵日本人的舰炮,秦家最大的一艘货轮就被征去在黄浦江炸沉。结果日本人没挡住,倒是秦家损失惨重。好在后来国府发现那馊主意不管用,没再继续征。永顺得以留下两条大船,小船则更多些。
这几年秦定邦经营有方,广开门路,竟然平了当年的亏空,还能见到不少盈余。秦家在生意场上的名声一直很响。虽然现下的码头经营远不比战前自由开放,但这么大个租界,毕竟还是要有货物进出的,所以,买卖依然在做,现在算又起来了一些。
船老大们都知道秦家控制着哪几个码头,在秦家地界,跑船的不吃亏。秦定邦对码头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他掌管着这块生意,别家就别想往秦家的势力范围伸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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