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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3页）

村上春树短篇集

困

我喝着汤就险些睡了过去。

汤匙从手中脱落，&ldo;咣啷&rdo;一声碰在盘边，声音相当响亮。几个人朝我这边看。她在邻座轻咳一声。为了圆场，我摊开右手，上下翻来翻去做出看手的样子。正喝汤时居然打盹，这我无论如何不想让人知道。

我装模作样看右手看了十五秒钟，继而悄悄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回到玉米羹上。后脑勺胀乎乎麻苏苏的，就像帽檐朝后扣了一顶小号棒球帽。汤盘正上方大约三十厘米处清清楚楚地浮着一个白色卵形气团，正对着我悄声低语：&ldo;好了好了，别再勉强，睡好了！&rdo;已经这样说了好一会儿了。

那白色的卵形气团轮廓周期性地忽而鲜明忽而模糊，而我越想确认其轮廓的细微变化，我的眼睑越是一点点变重。当然，我已尽了努力，屡次摇头，紧闭双目，或移目别视，以消除那个气体。问题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它都依然故我‐‐气体始终浮在餐桌上方。困得要命。

为了驱除困意，我一边把汤和汤匙运往嘴里，一边在脑海中拼写&ldo;玉米羹&rdo;：

rnpotaup

过于简单，毫无效果。

&ldo;说一个不好拼写的单词给我可好？&rdo;我朝她那边悄悄说了一句。她在中学当英语老师。

&ldo;密西西比。&rdo;她压低嗓音，以免周围的人听见。

ississippi‐‐我在脑袋里拼道。四个s，四个i，两个p，奇妙的单词。

&ldo;此外？&rdo;

&ldo;闷头吃吧！&rdo;她说。

&ldo;困得要死。&rdo;

&ldo;知道知道了，求求你，可别睡，人家看着呢。&rdo;

到底不该来出席什么婚礼。新娘好友桌上坐一个男人本来就莫名其妙，何况实际上也算不上好友，什么也算不上。一开始就该断然拒绝，那样我此刻就可以舒舒服服睡在自家的床上了。

&ldo;约克夏更。&rdo;她突然开口。弄得我呆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原来是叫我拼词。

&ldo;y&iddot;o&iddot;r&iddot;k&iddot;s&iddot;h&iddot;r&iddot;et&iddot;e&iddot;r&iddot;r&iddot;i&iddot;e&iddot;r&rdo;‐‐这回我试着说出声来。拼词考试一向是我的拿手好戏。

&ldo;就这么来。再坚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让你睡个够。&rdo;

喝罢汤，我一连打个三个哈欠。几十个之多的男侍应生一齐上阵撤去汤盘，随后端来色拉和面包。瞧那面包，就好像在说它是不远万里好容易赶来的。

有人开始致辞‐‐不可能有任何人听的致辞绵延不断。人生啦气候啦，老生常谈。我又困了起来。她用平底鞋尖踢我的踝骨。

&ldo;说来不好意思，这么困生来还是头一遭。&rdo;

&ldo;为什么睡的时候不好好睡？&rdo;

&ldo;睡不实嘛。这个那个想个没完。&rdo;

&ldo;那，就想个没完好了！反正不能睡。这可是我朋友的婚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