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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温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铜镜上,嗓音平静道:“不见。”自从她回到净音院后,顾慕每日夜间都会来见她,但她从未见过,从一开始的让叶一去让他走,到后来她也懒得去说,只当院中无人,该看书看书,该歇下歇下,总归次日一早醒来时,人就不在院中了。
容温倒是不在意,只叶一每日心里有些犯愁,自从她家姑娘落水回来后,二公子每日夜间都来,她本以为矜贵如二公子,第一日姑娘不见,二公子第二日是不会再来的,可第二日二公子又来了,叶一便总想着,明日便不会来了,可明日复明日,每夜到了时辰二公子就出现了。
容温攥干了发后,就上了榻躺下,叶一给她落下床帐后走至院中,看着昏暗夜色中二公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她自是不敢去他跟前去劝,便给一旁的净思打了个招呼。
净思与她去了后罩房处,叶一叹了声,语气略沉:“你去劝劝你家公子,别再整日里来了,我家姑娘的脾性大,这会儿l心里八成还跟二公子呕着气呢,过段时日再来。”
叶一半劝半推脱的说着,净思比她更愁的叹了声:“叶一姐姐别说了,就算是我家公子不来,我也要劝着他来,”净思止不住的叹气:“表姑娘现在定是恨死我了,我和公子都要来。”
叶一‘哎呀’了声,这还不如不劝呢,她又道:“你家公子身份贵重,公务又繁忙,这夜间整日的不歇着,若是累病了,可不还得让人怨在我家姑娘头上。”
叶一今儿l自是见到了大夫人对容温态度的淡漠,这二公子人中龙凤,该是矜贵独绝别人去奉承着的独一份,可偏偏夜夜守在院中,姑娘不理他,还再来,叶一也是既无奈又有些看不明白,又对净思道:“我家姑娘已与三公子定了情,明儿l老夫人就要给选定婚期,日后,二公子是姑娘的兄长,须得避嫌。”
净思也不知怎地,听到这句话,他先绷不住了,眼眶一热,差点没落下泪来,对着叶一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了,只剩叶一更加犯愁不解的站了会儿l。
待她回到屋内时,见小几旁的烛火被人给点亮,她正要走上前去挑开床帐,却听容温的声音在妆奁处响起:“叶一,我在这儿l,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吧。”
叶一轻‘诶’了声,问她:“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啊?”她看着容温已经穿好的衣裙,如今又要把披散在肩的青丝给挽起,虽猜测到了些,还是问出了口。
容温很随意的回她:“他夜夜守在院中,我去见他。”
叶一将青丝给她挽起,容温身上穿着的是件素色襦裙,面上未施粉黛,气色还不错,因着已在榻上躺了有一会儿l,神色间颇显慵懒,她抬步走出去时,叶一递在了她手中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
今儿l无月,云团子一簇又一簇将月光遮挡,院中烛火还算亮堂,足够容温看清楚眼前的人,实际上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眼睫,直至走至古槐树下,才低声唤了他一句:“二表哥。”
顾慕眸光深邃,一直
在看着她(),如今已是八月底?(),夜风微凉,他的嗓音略显低沉:“身子可好些了?”
容温对他颔首:“好了。”他整日里都来净音院,就连每日给她搭脉的太医都是他在太医院亲自挑选的,又怎会不知她的身子如何,她虽是落水未能靠自己游出来,魇症却是逐渐有所好转了。
顾慕观着她清淡的眉眼,那里似乎有抚不去的悲伤,好在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在烛火下气色还不错,数十日未见,倒像是隔了数十年,未等他主动开口说起那日游船的事,容温已是将手中的古檀木盒子递在他面前,嗓音清淡:“这里面,是二表哥送给我的金豆子和小狐狸,还有那串沉香木手镯,二表哥都拿回去吧。”
从前不知他心意时,她尚可收下他作为表兄送给她的礼物,如今既知晓了,还是要都还给他。
她递了出去,顾慕没接。
他薄润的唇微动,与她开口:“阿梵,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的魇症反复严重,他以为他带她去月儿l湖底看水底下的景致,消除了她的恐惧,又教会了她游水,她已然能从水中游上岸,彻底克服,不再有梦魇之症,可他,错了。
他话落,容温神色间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她现在已然如老夫人所说,性子看似温软实则是沉闷,好似什么都提不起来她的兴致,容温又将手中的古檀木盒往他面前递了递:“二表哥的道歉我收下了,不过,我已与三表哥定情,待祖母定下了吉日,便会成婚,这些东西二表哥还是收回吧。”
她今夜愿意出来见他,也是因此,既然她已决定要嫁给三表哥了,也该与他说清楚,容温见顾慕依旧不接,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石桌处,又垂眸道:“二表哥回府上吧,你公务繁忙,整夜待在我这里,怕是身体受不住。”
顾慕眉心紧蹙,与她道:“阿梵,你该懂我的用意,这也不该成为我们之间就此陌生的缘由。”他语气很沉,气息却有些不稳。
容温抬眸看着他。
他的用意?
她是懂,从最初的诓她去山坡上摘蓝莓果酿酒,让她去湖边陪他垂钓,将月儿l湖底命人布置的格外好看,都是为了让她克服对深水的恐惧,让她的梦魇可以消除,她若不懂,怎会一连几日同他去呢。
他又与陛下休假带她去温泉庄,教她游水,她也懂,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开始信任他,甚至生出了依赖他的心思,她躺在皇家别苑母亲宫殿里的木板上时,浑身提不起一点气力,想的也是,他会来找她,抱她走。
是啊,是他去母亲的殿中将她抱走的,所以,她更为信任他,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待她,就算他说去游船,她心里害怕,也有过怀疑,可还是选择信他。
她那夜在月儿l湖的船上,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在船上时,她一点都不怕,可他呢,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让她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全都像是一个笑话。
她又孤苦无依了。
如今,她的魇症逐渐好了,可她就是不想见他,一次次的信任,又一次次的失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除夕夜他递给她压岁钱,对她说,平江王世子的事不必忧心,亦或是上元节满城灯火时的那盏狐狸宫灯。
城外庄子上他帮她与傅瞻讲条件,他抱着来癸水走不成路的她,又在无名山中给她的脚腕上药,抱着她下山,她开始信他,可结果呢,在她因顾谭的事无措时,拉着他的手想让他陪她去见祖母,他脚下步子不动,甚至让人把她看在了净音院。
那时,她就不再信他了。
可他,又教她骑射,送她精心打造的弓箭,为了给她交代让顾谭死在大理寺狱中,给她讲解佛经,费尽心思要治好她的梦魇,可,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湖中,不想落入深水中,她那么绝望伤心的喊着他的名字,他都不曾出现。
失望,又是失望,沉入湖底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恍悟,谁都不会是她的依靠,她从年少时起,在这世间,便只有她自己了,谁都可以抛弃她,就算是上一刻还在船中给她抚琴说故事的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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